收珍珠项链(珍珠项链回收是原价多少正常)

时间:2023-07-16作者:admin分类:项链浏览:8评论:0

  1. 故乡收珍珠项链的雨

  那些晴朗的日子里,天空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花香、柏香、泥土的类似来自莲花深处的芬芳气息。大地敞然舒怀,葱翠的衣裳上点缀着萌动的花蕾的装饰;清清的河水也是一脉的醉人情怀,那一条条从峰峦上冲泻而下的溪水,像牛乳般纯白;百鸟从四周的天际莅临到人间,啾啾地欢畅了村寨老人和孩子的心灵。母亲说,土地苏醒了收珍珠项链!僧人们却说,大地上万物生命忙碌的聚会开始了,你听,到处都是刷刷的跫音呢。农人们的劳作步入了忙碌辛劳的时候。呿呿的吆喝犏牛耕地的声音中,油黑的泥瓣一浪浪在犁尖背后流涌;犏牛呼呼喷鼻,喘着粗气,伸着紫黑的长舌,流出粉丝般的哈喇涎水,在犁手清脆的咂舌和浸透着慈爱的犁地之歌中,一次次来回牵拉剖开泥土湿润的内脏。当一整块地被刨翻犁掘成泥花簇拥的可人图案时,撒种的妇人将箩篼夹在左腋下,右手从箩篼里抓出一把把种子,手臂从下而上呈弧状美妙扬撒,于是,种子像珍珠一样落在大地温暖的怀抱里了。妇人走得多么舒心暖意啊,种子已匀整地密布在她手下的田地。粒粒种子都透出一层层晶亮的光芒!这时,垄地的男男女女持着木耙来了。他们唱起亘古传下来的欢乐的劳动歌儿,在地师的指引下,织经编纬地忙碌开来收珍珠项链:垄田埂的,齐垛田的,各自忙开了。一垄垄田埂出现了,土地被切割成一块块长溜的小田,像一张生动的棋盘。盘格中的碎石都被耙净,一粒粒晶亮的种子埋卧到温暖的地衣里了。

  这是乡村年复一年下种的画面。这是故乡欢腾于春天里的诗韵舞蹈。穿越历史的每道褶皱,从祖辈一直相似地延续至今。变化了的只是犁具和一些劳作的工具,从易碎易裂的木犁到坚硬的铁器,从木耙到铁耙、铁锹、镐……这也是文人们用艺术歌吟的劳动之歌啊。他们无视农人辛劳的汗滴和疲惫的双眼,天马行空地孕育一篇篇诗歌和华章,从而使自己得以扬名山外。

  罗桑站在房顶,看着这原始的劳作图,心中却生出复杂的感慨。十五年了,离开亲爱的故乡整整十五年了!其间经历了怎样艰涩的人生旅程呀!父母、弟弟和侄子们怎么也不让他下地与他们一道干活,只让他守着屋子,烧烧茶,做做饭。而他多么想亲近故乡的每寸土地,多么渴望光着脚丫亲吻油黑的泥土,饱闻土地苏醒后浓郁的清香气息,穿脚透腹地来一个陶陶然的感受哟!同时,他也为故乡亲人生活的艰辛皱起眉头,感到深切的心酸。

  那些日子里,他的心中充盈着春天般绚烂如诗的亲情。在转瞬即逝的光阴中,明眸笑意,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在传达亲人团聚的欢悦。他被感动,并深深沉醉于其中。然而,在欢畅中,日子像箭,光阴像哗哗的流水,千万双手都拽不住她柔滑的腰身。为此,他又因为感到分离的日子日益抵近而心悸。

  故乡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来了。从神山,从雪峰,覆笼下一层如纱似烟的雨帘和雾霭,终于把故乡沉沉罩住了。

  罗桑感到雨点淅淅沥沥也落在了他幽帘般的梦中……

  故乡是在金沙江东岸的一条小沟里。那里曾是一片汪洋,在雪域,在村寨,长髯如雪的老者都这样说。总之,在古老的年代,这里是汪洋大海,没有大山,没有树林,连日月都混沌初生呢,天地寂然,造物主用他无形的神奇之手推转着天地之轮,让微尘缘合聚积。海里也没有生物,它只是一个巨大的透亮的生命容器。日月星辰的精气裹合天地之间的尘埃微粒,“簌簌”地落在海子里,海浪在风云的推动下,一浪浪搓揉翻卷着宇宙的尘雾,岁月茫茫,日月变得更加光芒照人了。于是,在海岸、在礁岩上终于附着一层层苔藓,苔藓上终于诞生微小蠕动的最小生灵了,这些生灵又繁衍、生长、变种,又与别的生灵们交合、斗争……几百万年以后,海内的高等生物诞生了。鱼儿欢畅自由地游动,各种海藻、树木繁茂地出现,白色的鸟儿在海面上翻飞啼鸣……万物竞长的时代到了。世界变得丰富多彩。在隆起的喜马拉雅山上,智者说,猕猴和罗刹岩女受观音菩萨的指点结合,黑头藏人诞生了。那时候,英雄辈出,不畏艰险的勇士取来了青稞种子,雪域第一次有了农作物,牦牛、野马被驯服圈养起来,男人和女人在大山里日日茁壮成长,躬耕掘地的历史也开始了。最初,万物相谐和睦,相互间能自由地交流,聪灵的人类能听懂树木的语言,天神之音也时时传达到人群之中。然而,名字起得很难听的妇人用搅茶棍——那时还没有出现酥油茶桶——揩屎,顿时,天地间,人类与万物相连的因缘遁灭了,树木抖颤,哗哗地摇晃汇响出震天眩地的声音,然后静了,噤若寒蝉,树木的嘴巴被封住一般,人类再也听不懂树木的声音了;人类在自视聪慧实则开始变得愚钝的岁月历程中,额上的光柱消失,肩上的明灯也陷入了虚无。当天绳也因为争斗被砍断时,赞普们也无法回到天上去了。人类从此变得孤单起来,他们仰天长叹,人类唯有通过心中的梦想——藏人则通过遍地的寺院,通过房屋村寨,通过神山圣湖,通过特殊的灵介,僧侣、活佛、降神师等——沟通天上人间,神与人,人与万物的联系。至今,仍在孜孜不倦。当黑头藏人还像猕猴父亲似的在树林里吱吱觅食时,青藏高原早已挺拔成了天下最高的脊梁。雪域大地的汪洋向着低处的平原、河谷里滔滔倾泻时,它还是流下了不甘的眼泪:一块块湖泊镶嵌在群山草地间!它们闪耀着幽蓝的大海光芒,心中怀想着大海的绰约丰姿,那是一个变得日渐久远的苦涩之梦啊!只有雪山威严地驻守着这片高原大地,涓涓的清纯雪水像乳汁发育了大江大河,滋养了葱茏的绿色山川,树木蓊郁,草地坦荡,河谷田地丰腴……这也是古老经典里记载下的茫茫历史。的确,这些古老传说的踪影至今仍在雪域村寨里可见端倪,他们把众多的大山湖泊尊为神山圣湖,他们珍爱珊瑚、玛瑙、绿松石等那些来自大海世界的珍宝,用它们装饰出一片盛典样斑斓海韵的服饰舞台,他们还把海螺作为神圣的法器……通过这些,他们联系着来自血脉深处的关于大海的梦幻记忆。在特别的日子里,我也常常能感受到心底一隅的大海的歌吟和舞蹈。我实现了海之梦,而我的亲人们固守在山里,终究未能一睹大海的容颜。

  也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作为差民的我母亲走进了土司登巴豪华的庄园。因为到庄园,母亲竭尽所能显出盛装打扮的样儿,在脖子上戴着一串假珊瑚和玛瑙的项链首饰,藏裙前系着的七彩班典虽然洗得泛白了,但却映衬着母亲青春娇嫩的脸。母亲低眉躬身走进厨房,管家阿尼正待吩咐活计,登巴土司就出现在门口,一招手把母亲唤进寨楼,让母亲去收拾经堂和卧室。魁伟英俊的登巴斥退了仆役侍从,热情微笑着,对母亲亲切地说话。母亲在惶恐中,触到了登巴直勾勾的目光,心怦怦直跳,脸上飞上慌乱的云霞。登巴迈着八字步直面走来。保养得极好的手落在母亲的肩上,身上散发出母亲并不熟悉的香气。母亲在微微晕醉的感觉中,身子抖瑟战栗起来,眼里盈满了泪水……

  那一天,我的生命光轮被启动,灵魂在微光渺茫中找到了凡尘之音。却是一个惊颤中不安分的种子啊。

  十个月后,母亲在简陋寒碜的土屋中生下了呱呱啼叫的男孩。

  2. 纷扰的尘音

  金沙江两岸,绵绵山脉像母亲伸开的双臂,热情拥抱着神灵的天空,头顶着朗朗的太阳和皎洁的明月。村寨就生长在母亲的怀抱中。啜饮着甘甜雪水汇成的江河,在雪山守卫并赐予碧绿衣裳的清凉中,耕耘着丰腴的土地,收获着岁月河中时而金黄时而惨淡的希望。在阿妈哺育我成长的童年里,我的母亲有着神采焕然幸福盈满双眸,盛装的母亲被人夸赞为美丽的孔雀呢;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母亲的眉头上也时常笼着一层灰暗的阴云,母亲显得忧郁而颓丧。我记得父亲阿列是某一天突然出场而走入我的生活中的。那时,我怯生生地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陌然地望着。父亲敞开臂膀,对我说,来,儿子!我畏缩着后退,吓得扑进母亲的怀中。母亲摩挲着我的头说,儿子,快叫阿爸,他就是你的父亲,我们是一家人呢。从那以后,父亲、母亲和我搬进一座半新半旧的二十四根柱头的土屋,开始了一个家庭的和睦生活。父亲是个厚道的小人物。对我来说,是恩德如山的汉子,也是世间少有的孝子。当然,所有的秘密是我长大后才知晓的。父亲是为土司登巴牧马的娃子。父亲家里很穷,父母膝下有六个兄妹,嗷嗷待哺。父亲的微薄收入都要接济家用。登巴解放了他的娃子身份,并给他和母亲赐了一间土屋和几亩薄地,当然还有我这个现成的儿子。父亲的心抖瑟了一下,喉咙里冒上艰涩的苦水:我只是人家手中的一个虫子啊!他有些宿命而悲哀地,在屈辱中应承下来。后来,父亲心底的一股活水泛涌开来,心空亮丽一片:毕竟我将有属于自己的家啊,对父母也可以更多地周济了。他躬腰吐舌地感激赏赐的恩德。当然还应承下终生守口的秘密誓言。于是,大肚子的母亲和父亲住在一起。两个月后,我降生了。村寨里的流言蜚语随之横飞了一阵。不久,也变得风平浪静。时间在匆忙流逝,谁也抓不住它的半片羽翎。母亲说,你父亲常年在牧场放牧呢,只在冬天才下山来。所以,那一天,你感到父亲是那么陌生,父亲亲吻你时,你哭声震天呢。二十年后,我们母子促膝闲聊和回忆时,母亲这样凄婉地说。母亲不知道我心底的秘密。其实,我早已洞彻了人世的许多隐私。但我还是真诚地应答:噢,父亲把我像珍宝一样爱抚,母亲把我像花儿一样呵护浇灌。在我日渐成长的岁月里,天地间的神奇、绚烂亲情的温馨是应接不暇的。世界在小孩子稚嫩的眼里是多么纷繁神秘啊!你总也探掘不尽它深邃的内蕴。雪山是神,森林在呓语,风儿在怒吼,鸟儿的歌唱最为嘹亮动听,活佛们是尊崇的,他们仿佛来自天上!我们痴迷而虔敬地睁着眼,聆听着关于活佛的神迹,关于神灵的显示,我们也诚惶诚恐地谈论魔鬼妖邪。在孩子的眼里,万物神圣,都说着自己的言语,悄然挑逗着我们的心花魂焰。我们在不安然而又顺遂的环境中日益长大。山坡上,我们有时都不敢往下滚石头,尽管我们那么倾心于石头隆隆滚下的游戏。大人说,一个人生前滚放下去的石头,死后都要搬回原处,而且只能用自己的发丝拖上来,想一想那是多么可怕的活儿呀。大人们还常以“死亡”吓唬我们,讲说地狱里的种种酷刑,令我们害怕得都不敢听了,晚上就被噩梦缠身。只在母亲又日益隆挺的胸怀里才睡得安恬宁静,无忧无虑。几年之间,我已经有了两个弟弟和最小的妹妹央措了。父亲仍然很疼爱我。他到哪里去都爱带上我,包括出门远行。登巴土司仍喜欢把一些活儿支派给他,他对父亲的为人十分放心。一贯踏实的父亲将活儿做得无可挑剔。登巴与活佛的关系也很好,他还喜欢派虔诚的父亲服侍活佛们。

  现在,该说说登巴土司家族的渊源了。这是一个拥有荣耀历史的豪族。我虽然算是这个家族的一个“边缘人”,但有时心里也为承袭了这份血脉而感到自豪——先祖中不乏智者。当然,我也深爱着我的养父。据说,土司家族是吐蕃著名大臣降拥巴的后裔。降拥巴曾追随禄东赞到唐朝求亲。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聪慧藏人禄东赞和像雪狮一般的降拥巴震惊了众多的王公大臣,令人啧啧叹服。俩人都长得魁伟,黧黑面孔上那黑白分明透着聪灵的双眼,深深隐藏在宽广的额头下,俩人还都有一副整齐的钢牙。在无数的应试考验中,俩人智勇双全,胜过了所有国家的使者。当一根根粗细均匀的圆木放在一起,要人们分辨出木头的根和梢时,面对众人愚钝无奈的神采,降拥巴和禄东赞让人抬起圆木走到河边,扑通扑通把木材丢进河里,树木的根部沉下水去,树梢的那头撩拨着一颤一悠浮上来;当皇帝要求每个使者从九曲十弯的九眼石中穿过细线时,降拥巴把细线拴在蚂蚁的脚上,把蚂蚁放在眼口,用气一吹,蚂蚁悠悠然爬了进去,再用嘴对着眼口催促,蚂蚁牵着一缕细线从另一口钻了出来,这一应试又顺利过关;无数美貌如云的嫔妃齐聚在大厅中,皇上要他们准确认出公主时,禄东赞一示意,降拥巴就放飞了一只蜜蜂,那只蜜蜂在花朵般的姑娘们中间嗡嗡嘤嘤地旋飞着,终于停在一位娇美姑娘的额头上,它似乎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花香……原来俩人早已知道了公主周身散发一股暗香,因此公主常被蜜蜂追逐,嘤嘤飞舞……过关斩将,他们以超然的智慧胜出,终于迎娶到唐朝的文成公主。从此,藏汉联姻,佳话不断。赞普松赞干布在布达拉宫举行盛大的婚礼。日月朗朗,天地间透露出清朗芬芳的气息,一直久久不散。由此,降拥巴也跟着威名远扬,在赞普的庇荫洪福之下,家族繁茂,持续了数代。然而,“妖风”起,盛衰移,当家族面临赞普剿剪的厄运时,趁着星月,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翻山越岭而逃,最终在金沙江边落脚。他们隐忍地生活,顽强地发奋。他们机警地瞅着历史翻页的每道转机。终于,一位被中原皇帝召觐的宁玛派法王路过金沙江口,土司的爷爷便带着喇嘛,赶着一匹驮着供养的财物的马,前往岔路口迎接这群将会给家族带来福运的人们。祖爷虔诚膜拜,顶礼,做盛大供养,小心侍奉,并热诚邀请他们到寨子里歇息。路上的劳顿消退了,宁玛派的法王神清心悦地走出官寨,面对空潆苍翠的大山长舒一口气。他捻动佛珠,微笑熠熠地邀请祖爷一同上路,并做他的后勤管家。祖爷高兴地跪地而拜。机缘就这样从天而降,甘霖沐浴了那一只久渴了的种子。一年之后,被皇帝授封为帝师的法王之近臣祖爷也以千户府的身份衣锦还乡了。家族的运势又一次冉冉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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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繁茂之时

  心满了,日子就变得丰美清爽。祖爷四郎迎来了人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刻。家族兴盛,如在春风里日渐丰茂的大地。运势顺遂,四郎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他不断地向前奔走。四郎的威名如日中天。他对属民亲和良善的态度感化了经见过太多岁月中急风暴雨血浪腥波的一颗颗心灵。祖爷每施舍一点小小的赏赐,或给人一些微薄的恩典时,都在他自己广袤的土地上、在臣民中间传扬成一段佳话。有时令他自己都为之感动起来。有一次,他巡视到一差民中,差民的土屋破败不堪,差民的小儿子在忍饥挨饿里又被病魔缠身,残喘着生命的最后一口气。祖爷见之可怜,立刻让下人从马驮子上取出一点糌粑、酥油和几叉猪肉,并给发烧的小孩子把脉诊断,结合父母讲述的症状,留下了两颗藏药。哪知,小孩吃了藏药后,竟奇迹般好起来,不到三天就变得活蹦乱跳。其实因为有甘美的食物欢畅填胃,孩子的肚子变得滚圆了,于是,精血勃勃,发出熠熠的生命之火。然而,祖爷听闻的却是神话一般的故事:说祖爷如何的神奇,一把脉就诊断出了孩子的病根,一颗药服下,不到一个时辰,小孩子就变得欢蹦乱跳,而那之前孩子奄奄一息呢。这不奇了!诸如此类的故事像风马一样日夜流传飞扬着颂德之华章。祖爷的脸盘很大,那宽阔的额头下,灼灼的双目始终流露着笑意,鼻子隆直,阔嘴,盘在头上的油黑的箍戴着象牙圈的发辫,大耳垂坠一双银耳环,魁梧的祖爷就显得相貌堂堂,一副富贵相,又透出一种沉稳的慈悲光环。这一相貌也被差民夸赞。家族昌盛,日子蜜一样甜,欢乐中涌溢着汩汩的心满意足后的温情和好心情,祖爷变得更加和善可亲,兴致所致,差税一再调低,这更激起差民们的敬意和拥戴。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浸泡在佛法的香霖甘雨中认定宿命轮回的藏人之心呀!差民们觉着幸福的日子来了,他们有幸遇上了天赐的主人。于是,他们把更多的梦想系在祖爷四郎身上。甚至把他“神话”起来。这正中祖爷的心思。每一个在权势上走到巅峰的人都喜欢为自己种下崇拜的传奇种子。这在滚滚的历史烟尘中并不鲜见。四郎喜欢结交各教派的活佛、高僧大德。在敬心做大供养的同时,他也虔心念经礼佛、闻思修法。渐渐的,他在属民的眼里成为一个隐修者。这个手不离佛珠,口不断经文的形象更加受到众民的交口称赞。再加上一些善举,有的差民说祖爷说不定也是活佛或高僧的转世。命定的是个有权有福的人,你看人家那面相,透出遮不住的福禄之气哟。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攘攘制造不凡的神奇之事。白玛活佛也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祖爷说,你是个很有慧根的人,只要你多一点时间,那你……可你太忙了。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人们说:那是为了属下的民众啊。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白玛活佛与四郎第一次相见时,俩人行碰头礼,久久相触。噢。难怪呢!啧啧……差民们茅塞顿开,悟道了似的感叹不已。

  似乎命定的,家族最为荣耀的“种子”在祖爷手上诞生了。崩坨寺历来被土司家族奉为家庙。家庙就依靠土司供养。活佛高僧自然也要为家族的兴盛祈求祝祷。这是将飘在岁月间的福运积聚汇合——将上苍的神意、护佑系牢,把灾祸邪魔之祟踩之于脚下,把行为高置于佛法光罩中的精神劳作,是人间最为神圣的一项事业。虽然其间也难免包藏着冠冕堂皇之下的私欲野心乃至贪婪。在漫长的岁月里,土司和家庙活佛之间的关系有时变得十分微妙,明明暗暗间会擦出一些火花,弄出一些是非来。而到白玛活佛时期,活佛与祖爷亲如兄弟,血脉相连一般。活佛的修行成就极高。神通之事遍布人间,使大地都变得生动幻化起来。有一夜,活佛梦见一条四面祥云围布的山峦,土地潮润,飘溢着一股奇异芬芳的气流,那里树木苍翠,小溪两岸柳树林中喜鹊在喳喳欢叫。这时,一头花纹美丽的老虎缓步下山,它慵懒地踱着步子在一块台地上遛来遛去。老虎一声长吟,四周的山峦都抖颤起来。活佛似乎看见那老虎肚内开着一朵莲花,恍恍惚惚的,一眨眼,又没有了,凝定眼神,那花朵外分明还罩着光环。之后,梦的流程汤汤,繁杂斑驳的画面颠来倒去。不久,梦里的景象又变得十分清晰:他看见祖爷带着家眷,赶着满驮的牦牛马匹,浩浩荡荡地向着哪里进发了。他惊奇地问祖爷,你要迁居到哪里去?祖爷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用手指着东方说,那不是你指的地方吗?!是呀,活佛想。活佛就醒了过来。那时,天刚蒙蒙亮,一番祈请祷告后,活佛沐染着刚刚透亮的如银的光辉,打了卦,那卦象十分吉祥。活佛依然清醒地记得梦中的景象。活佛意识到那是菩萨的指引,为一个重大的天命秘运将要在自己手中完成而感到无限欣然。他有些神秘莫测而又深沉地笑了起来。几天后,一封长信到了祖爷的手上。那时,祖爷也正为几天来的吉祥之梦而陶陶然呢。看着信,祖爷的手抖颤起来。那信里说:你的使命在那里,你一生的荣耀将在那里开始……

  一年后,祖爷新修的寨子密密层层地搭建在那阶梯似的台地上,像密集的蜂房。四周山峦的名字也蕴含着吉祥的寓意。当地人说,你看,这是传说中的祥瑞八宝之地。

  夕阳的金辉浸染了这峡谷中的谷口。整个河谷透出一种古铜色的暖人的晕色。人们的脸也显得无比金黄、生动。依山错落铺排的棒空官寨犹如神话中的王宫,寂静而辉煌。只有扎曲河声幽远,犹如在睡梦之中发出喃喃的亲昵声。经幡沐浴着河谷的神光,安垂着善于挥舞的旗帜。

  祖爷走出官寨,一到外面就被天际的霞光和盈满河谷的暖色柔光罩住,身心顿然感到清爽、亮丽和洁净。抬眼望去,对岸的河谷高峻威严,像一位禅定中的智者,透视了他的灵魂,无言地诉说着什么。头顶上还在燃烧的晚霞流布余焰,白云燃烧得一片炫目,高高低低,有深有淡。高高的官寨耸立在东面狭长的缓坡之间,被对岸的神山庇护,日夜看着村寨和他的子民们。的确,土司家族迁徙到这片风水宝地后,诸事顺遂圆满。家族的发展如神力相助,子民们的生活也一年比一年好了起来。他又想到了白玛活佛的卦示预言:迁徙到德昌吧,那块宝地被祥云围布,你的事业将在那儿得到昌盛,你的荣耀和富贵也在那里。祖爷心中感到甜蜜,微笑着信步走下坡来。他穿着镶着虎皮边的袍子,银腰刀晃闪着银光,精致的长靴露出高贵。晚霞徐徐收翅,那金色的光芒正渐渐隐没消失,黄昏的光景到了。这时,一股细细的风掠撩而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官寨和家庙的风铃声叮叮地飘在空中,仿佛极不安分调皮的孩子在叮叮地飞跃,一会儿在他前头一会儿又飞到了身后。他顺着溪沟,习惯性地散步到长着一棵古柳树的平坡上。那里,几个农家孩子在嬉戏欢闹。他们用石块、木片和枝叶做着欢宴的游戏。他不想搅扰孩子的玩乐,远远地眯眼看着。孩子们衣着破烂,皮袄或氆氇的袍子裹不住瘦黑的身躯,露趾的破靴里积着尘土,脸色肮脏,满身灰尘,却是多么幸福自在!凝神间,他听见了一个稚童琅琅的诵经声,仿佛就在那群孩子的不远处,他循声望去,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是谁家的孩子呢?每每黄昏时都在朗诵经文,听起来那样稚气十足,却是多么清晰、有力。那声音时远时近,有时好像就在自己身后。这已是第三次了。前两天,他也听见孩子的诵经声,却未曾见到人。他向那群孩子走去,当他来到孩子们身后站住,孩子们回头一见,吓得赶紧要跪地,然后开溜。他温和地躬下身,微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说,别怕,你们不用怕。孩子们见土司如此亲切慈祥,脸上便恢复了调皮的神情,嘿嘿地手足无措地笑起来。你们听到这附近那孩子的诵经声吗?啊?孩子们显得茫然。刚才不也在诵经吗?你们听见了吗?没有。没有啊。孩子们争相回答,一脸真挚却无法琢磨的神色: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呢?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嘛。每天在这玩耍的只有我们这群孩子。他又一一问孩子的家庭、姓名等。还问还有谁家的孩子每天到这儿来玩耍。一个胆大的孩子说,只有我们啊,我们每天都来这儿玩,没有人读书。奇怪了,那我怎么听见诵经声呢,而且那样清晰、明朗。他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惊奇。闻见其声,不见其人。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孩子们也趁着夜色还未收尽天光,争先恐后地跑回家去。他的耳旁仍萦绕着诵经声。

  又是一个夕阳染红山谷,黄昏从山腹里拖出黑色帐幕的时候,一头驮着东西的牦牛被一位长发染雪的老头慢悠悠赶着顺山路而来。那时吟诵经文的声音正消散于空潆的天地间。四郎的心头仍无端地纳闷着,这几天来谜一般的声音令他感到神秘而焦灼不安。牦牛的背上捆扎着呈长条的驮物,在微微摇荡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老人有些蹒跚,却精神矍铄。白氆氇袍系扎在腰间,黄绸缎的腰带上晃悠着长长的银刀。老人一边嘘嘘曲曲吆喝着,一边念诵经文。待牦牛走到那群孩子嬉戏、他时常听到经文的地方时,牦牛的眼轮瞪得圆圆的,似欲滚出,眼里一束灼光一闪,它便惊悸地蹦跳起来,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似的,任驮物空空地响着,时而跳跃时而撒腿奔跑起来。捆绳索松了,断了,一块块被绸缎包裹的东西撒了一地。祖爷跑了过去,与老人一起立刻牵住鼻绳,将牦牛制服了。老人一边咒骂着畜生,一边把撒了的驮物收了回来。祖爷一看,驮的全是刻满经文的雕版。老人,你要到哪里去?你来自哪里?祖爷一细问,心里立时涌现出无比的喜悦:老人是来把自己几年刻制的经板献给祖爷的。祖爷十分感动,双手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老人待明白眼前的人正是差民托着希望与幸福的土司大人时,忙不迭为自己没能安抚不争气的牦牛连连道歉。土司制止住了,说,不,不,尊敬的老人,我十分感激你,这些经板散落于此,蕴含着一个大因缘,是个吉兆呢!老人吃惊地看着祖爷。祖爷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天来的谜团释然了。内心涌出一股柔和的情愫。他想起白玛活佛的话:你的荣耀将在那里诞生。天地间,这一切早有定数吗?

  这一年,祖爷召集家庙的活佛高僧举行了盛大的法会。选址,祈土,奠基,修建经板库的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同时,祖爷给所属差民支派了上交用于刻板的桦木,用于印制经文的阿交如交、墨烟等,在寺院中挑选出众的雕刻师,召集了许多打杂的劳役工人……每夜里,有许多人听见一位稚童诵读经文的琅琅书声,响彻在如银的月辉中,在四谷的山环中萦绕不绝……

  4. 童年岁月

  啊,那不朽的神话和传说将我和祖先系连起来。天地间处处显示神通法力,满布神迹的岁月是多么遥远而令人神往。在那些缥缈的光阴中,心灵如沐甘露,如饮美酒,终日里微醉,乐乐陶然。听老人们讲,在远古的时候,祖先的一生都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中度过的,之后,神灵启示和充满梦幻的日子越来越少,终于淡然至只在童年的光阴中才能看到神圣的踪影——因为人心被欲望的尘埃完全罩覆。然而,我们童年的时光多么短暂。我们的心灵很快就被人世艰涩的尘烟呛着了。当我长到十五岁的时候 ( 那时我已在寺庙中接受过一些僧人必备的基础课的训练了 ),眼前的尘世反复被谁搅乱似的,不得安宁,终日里花样翻新,不断上演着我那时很不理解的事情。村庄骚动难宁。人们时而亢奋,时而低落,时而欢笑,时而沉重,脸冰眉锁,时而开大会,时而吼闹,揪斗着。我的母亲忐忑地悄悄念祷着经文,她有时显得很开心,欢乐得像个少女,有时又是一副沮丧、落寞之状,难得一展欢颜,有时也独自哭泣……在生活翻云覆雨的更迭中,一个新时代到来了!——这是我长大之后才懂得的。有一夜,母亲回到家与父亲热烈地交谈起来。说明天开始村人要集体劳动了,所有家庭除留自养的几头牛羊和一块田地之外,其他都属全村所有,人人都是平等的了。可是,父亲说,人真能一样平等吗?登巴充公的最多啊。你看他的女人一脸难受样,像下雨前乌黑的天空。母亲悻悻然,不无快意地说,她平常是多么高傲啊!没有看见登巴呢,父亲说,他出远门了吗?母亲说,好像是被带到外地参观教育去了!教育?是呀,说登巴是剥削者,还算是积极的人。登巴对我们是有恩德的呀,人可不能忘本,父亲说。不久之后,母亲和父亲显得忧心忡忡,内心仿佛被谁抓扯着,感到歉疚似的。又说起登巴、头人们、活佛高僧的事情。还说登巴回来了,被众人推来搡去,斗争了半天,有人往他脸上吐唾沫;活佛、高僧们被从寺庙里赶了出来,与大家一起劳动。那是多大的罪过,会有报应的!然后又说起关于劳动工分,说每个小孩上学都可以挣工分了。不久之后,十三岁的我也从寺庙走出,脱去袈裟,背上一个小书包,走进学校,开始了每天的啊喔哦……上中下……的学习。日轮拨转得快了,我们像葱子般嗖嗖往上长。那年秋天,我们家分到了粮食、酥油、牦牛肉以及几尺珍贵的布匹。那年年底,妈妈的舅舅喇荣还俗了。这像一个晴天霹雳,炸在人们平静的心海之上。罪孽呀!人们议论纷纷。人世变了,人心变了,还是佛法衰微魔道猖獗了?村人陷入了不安和迷茫之中,像在雾海中行路,总看不到远方的景象……

  生命中的记忆总是显得突兀和唐突。母亲哺育下我们几个子女后,青春的娇艳首先从脸颊上淡去,然后是身子,最后是心态也老了。母亲心的一面是虚荣的云梢,系连着我的血脉种子,另一面,心灵实实在在的安然幸福却在凡尘中,是在与父亲同甘共苦的艰难人生里。每当回首我在乡村的历程,我的心也总是充满了矛盾。我给自己下了一个时髦的定语:边缘人。在急遽突变日新月异中,一个焕发新生的时代降临时,这片从亘古悠悠沧海中艰难孕育的雪域山水和它古老神秘深邃的文化竟然在世间变得热门起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以某个已经尘埃落定的历史和某段岁月作为研究课题出人头地,写出皇皇的大部头书,借着获得各自的利益。就像一棵倒下的枯朽巨树,它依然喂养了众多的蚁蚊虫子,在此,你可以畅然舞蹈,也可以恣意横走。土司的历史,关于土司登巴家族的研究也成为其中最为时尚的东西之一,不少人以此获得了在学术上飞黄腾达的台阶和光荣桂冠,尽管许多书中充斥了不切实际的捏造和夸大。我不是一个学问家,但我的心从家族血脉流动的历史中听见过许多真切的实相,许多掩埋在尘土中的此起彼伏的古老歌谣。我是这个家族的一滴血。我的血充满了这个家族最后衰微的喘息和迷茫。听着大学者们关于家族的纷乱争吵,我有时会暗自窃笑。有一个学者将我们家族的渊源追溯至西藏象雄文明时期,把血脉系连到阿里王朝的王族。他试图与历史长河中神秘消失的阿里王国的“断代”沟壑相连接,从而重新在雪域的史册上留下浓重而光彩的一笔。他从各处典籍里生拉硬扯,从斑驳的别人难以阅览的史料中找到有利于他“创造”的素材,然后“出笼”一篇篇神奇的惊世骇俗的文章,很是风光了一阵。另一位大学者把家族的历史与格萨尔王拉扯在一起,他举出了若干无可辩驳的“史实”,把家族推上至高的荣耀。赫赫英雄的格萨尔啊,你上天入地法力无边,智慧超群,降伏人间妖魔鬼怪,给人类带来和平与安详,你的故事至今仍在雪域传唱不止,而我身上也有着你一星半点的血粒精魂,该是多么令人自豪啊!还有一位大学者说,土司家族的“统治”十分先进,有了现代国家法治的雏形,“出家人十三法”,“俗人规范法”,“国家法”等可与现代文明社会相媲美。看纷乱世相,尘埃飞舞,我疑心人心里钻进了某种非人的魔法,是它们故意愚弄尘间之人,把千古岁月来个底朝天,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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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体质弱了。我这个受土司光泽之微安排工作蛰居在大都市一间钢筋水泥屋里的人,看着家族再次“兴盛”一时,便又萌发起回家探望母亲的想法。母亲在由弟弟捉笔的一封家书中说,春天来了,下种的日子近了,你也回家看看阿妈吧,阿妈牵挂着你……

  5. 梅美的婚礼

  岁月金黄。太阳终年罩着一层光环。天地明澈,土地风调雨顺,年年丰产,人间安宁祥和,很少有斗争和流血的事件发生。又有圣迹显现出来:冬天桃树开花,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变得如牛乳一般;劳作的差民都说夜夜听见念经声,其间还有鼓钹、蟒号声,仿佛举行着盛大的法会;祖爷真切地梦见了文殊菩萨,菩萨赐予他一串水晶佛珠和智慧的宝剑……许多年后,人们还津津乐道那一段莲花般的时光。人们为心中的共同梦想而欢乐地劳作。历经数十载,成千上万的差民子换父、弟代兄地辛勤劳作,经历祖爷、儿子及登巴三代土司,威严赫赫共三层的吉祥印经院终于在日月之下,在八宝汇聚之地诞生了!那是个圆满之日。开光那天,人们说天降花雨,太阳戴环,彩虹跨空而落在印经院上,天的深处传来阵阵梵音妙乐,在山谷间萦绕。众位高僧大德冥冥中受到神示一般,不请自来,会聚于此,这也被人们视作印经院吉祥之盛兆。印经院坐北向南,古朴、壮观,东西南北四楼参差回环,画柱林立,彩绘满壁,大经堂内塑着各教派祖师之像,在供台上是熠熠闪光的各式佛具,刻经板、裁纸、印刷、装订、刻板等工种分布于各房间,错落有序。藏经阁里排满板架,存放着数十万张的经板、画板,浩然如汉地长城,内容和数量浩繁,兼收并蓄了各教派经典著作,包罗了藏文化的大小五明学科。其中,《 丹珠尔 》 的刻板由五百位著名的工匠雕刻了五年,全书共213函,用了6.4万余张刻板才告完成。那时,藏地的最著名学者、活佛都莅临于此,大都参与了这项宏伟的工程。白玛活佛、翁堆活佛等更是始终投入其中。于是,印经院的名声广播雪域。人们说这是知识和智慧的宫殿,是学问的海洋,是藏人的福祉啊!它如一轮金光闪闪的太阳照亮了当时的雪域天空。于是,祖爷也被神话了,人们把祖爷的塑像也供奉在了大经堂里,被尊为一代法王。佛徒们说祖爷是一位菩萨的化身,他承受着上天的使命而来。当祖爷去世时,经堂还在紧锣密鼓地建设着,但是,已经能看出印经院的宏伟轮廓,能看到那清晰的梦幻了。白玛活佛对祖爷说,你放心地走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你的荣耀正在冉冉升起,像十五的皓月。祖爷说,我知道。祖爷缓缓地收敛起残留在嘴角的笑意,安详地远去了。那时,大地震动了三次。从此,这片土地的名声,以印经院而传遍人间。土司家族的史迹载入了雪域的史册中。

  ……

  然而,这印经院的诞生也留下了许多难解之谜。诸如,一个土司家族为何以几代人的心血倾尽所有的钱财建设如此宏大的工程,难道仅仅是因为热爱文化吗?难道不是统治之策略?人们以世俗的尖锐眼光探测,却终究得不到答案。为何在山谷里长大的祖爷拥有海洋、天空般的广阔胸襟,他怎么能做到各教派各种不同的思想兼收并蓄?他的胸怀何以能比拟历史上任何一位贤明赞普、任何一位教派至尊的祖师?他的心中装着日月天地,揽尽了千载风流啊。一个小小的印经院载负雪域之魂,像是一艘驶向雪域文化的大船,满载着文化的精华;它仿佛是一盏明灯,照亮了千秋万代的历史岁月……它的意义还远不止这些。它使整个山里人的脚步跨越了时空的桎梏,看到了一片蓝色的海。

  至今,无数纷至沓来的脚步带着虔诚而来,然后又以对文化礼赞的心情满意而去。雪域的每朵莲花都在传颂印经院的功德。

  这是作者的“青藏三部曲”之一。

  三部曲由长篇辞典小说《青藏辞典》、跨文体写作短文集《青藏时光》和中短篇小说集《青藏天空》构成。

  《青藏天空》的小说除了关注普通农牧民日常生活之外,笔触伸延到藏文化的核心地带,探及生与死、物质与精神、传统与现代、科技与灵修、艺术与信仰等重大人生命题。

  青藏不仅是自然海拔高度的地球“第三极”,也是人类精神的高标和艺术探索新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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